他的語氣看似詢問,聽著卻跟通知沒什么區別。
溫以凡歪頭,盯著他矜貴傲氣的模樣,先前殘存的恐慌感也漸漸地隨之消散。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指,唇角彎了起來:“可以是可以?!?/p>
桑延看過來:“怎么?”
“不過,”溫以凡忍著笑,“你欠我的不是個老大爺嗎?”
“……”
沉默幾秒。
桑延氣定神閑地收回視線,聲音緩慢而悠哉:“那就先欠著吧?!?/p>
溫以凡:“嗯?”
醫院的過道靜謐明亮。
男人的手臂上綁著紗布,身上的黑t恤蹭了點灰,看著卻絲毫不顯狼狽。他生得高大清瘦,眉眼輪廓鋒利冷然,在她面前卻像是柔和了幾分。
“過五十年再還你?!?/p>
……
兩人下到一樓去拿藥。
溫以凡拿過桑延手上的各種單據,認真看著??吹侥硰垎螘r,她的視線一停,忽地問道:“你腰上也受傷了?”
“啊?!鄙Q硬畔肫饋?“也破了點皮,沒縫針?!?/p>
“……”
溫以凡的視線定住,直直地看著他,又莫名有些惱了:“醫囑是什么,你聽了嗎?”
桑延隨意說:“一周后來換藥,兩周拆線?!?/p>
溫以凡:“那有什么忌口的?”
“沒有,照常吃吧?!鄙Q尤桃桓敝蒙硎峦獾膽B度,仿佛剛出了那么多血的人并不是他,“就這點傷,犯不著這么細心呵護?!?/p>
“……”溫以凡用力抿唇,收回眼,“我還是自己查吧?!?/p>
聽到她這語氣,桑延一頓,意味深長道:“溫霜降,你現在跟我說話還挺沖?!?/p>
溫以凡沒看他,拿上藥劑師給的藥,確認了下每天服用的量后,才回頭跟他說:“哦,沖嗎?”
桑延垂眼。
溫以凡抓住他的手腕,往前走:“我還怕你聽不出來?!?/p>
“……”
桑延覺得她這模樣還挺新鮮,任由她拖著:“沒脾氣,你今天怎么這么兇???”
溫以凡生硬道:“我說了會生氣的?!?/p>
言下之意就是。
她早就提醒過他了,如果還犯,他就得承受她的“沖”。
“那你剛剛不把我罵了一頓了,”桑延似乎是試圖把自己放在一個可憐的位置,但說出來的語調格外欠,“咱倆不是和好了么,你怎么這會兒又來算賬?!?/p>
溫以凡變得很快:“我沒跟你和好?!?/p>
桑延跟在她身后,安靜幾秒,忽然低笑了幾聲。
他這個笑聲,猶如在火上澆油。溫以凡的唇線抿得更直,覺得他完全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,一句話都不想再跟他說。
出了醫院,溫以凡就攔了輛車,讓司機開回上安那邊。
路上。
溫以凡自顧自地拿著手機,搜索著刀傷縫針后的注意事項。她的長相本就帶了鋒芒,這會兒板著臉又不說話,看著更顯得冷漠。
桑延靠在旁邊,盯著她的舉動:“那你要怎么才跟我和好?”
溫以凡眼也不抬:“等你傷好了?!?/p>
“……”桑延差點兒嗆到,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,“不是,溫霜降。你受傷的時候,我是怎么把你供成祖宗的?怎么換成我就成這待遇了?!?/p>
聞言,溫以凡瞅他:“你哪有供我?!?/p>
明明也每回都板著臉嚇唬人。
“沒有?行?!鄙Q庸创?,開始示弱,“那你來供我?!?/p>
溫以凡沒搭理他。
桑延又笑了聲,欠欠地說:“我好疼哦?!?/p>
“……”
溫以凡半分沒心軟,又繼續查縫針后的疤痕怎么去掉。
瞥見她屏幕上的內容,桑延是真有些納悶了,伸手去抽她手機:“去什么疤,別查了。我一大老爺們留個疤怎么了?!?/p>
溫以凡手一空。
順著這舉動,她再度看向桑延。盯著他優哉游哉的模樣,她忍著上去扯他臉的沖動,故意氣他:“留疤了就很丑?!?/p>
“……”
“那你就得退任了?!迸滤麤]聽懂,溫以凡提醒,“頭牌?!?/p>
桑延眉心微動:“臉不是好著呢么?!?/p>
溫以凡:“這也影響?!?/p>
“這不也挺好?”桑延眉梢挑起,懶散道,“我有家室了,該從良了?!?/p>
“不行?!睖匾苑才滤麎焊话堰@事兒放心上,以后就還可能會受這么嚴重的傷,“你要是收山,不再是‘墮落街頭牌’,那我就沒面子了?!?/p>
“……”
車子開回南蕪廣電附近那條巷子。
兩人下了車。溫以凡拿著車鑰匙,走回桑延的車旁,上了駕駛座。擔心桑延會牽動到傷口,她先湊過去幫他系上安全帶。
桑延安靜坐在原地,看著她還繃著的臉,彎了下唇。
溫以凡生氣的次數屈指可數,在其他人的眼里一直是一副好脾氣,不在意任何事情的模樣,偶爾被他的話弄得有些郁悶,情緒也轉眼就消。
像是壓根沒法給她的心情造成任何影響。
所以這會兒,桑延感覺自己像是有了受虐傾向。
看到她因為他受的傷跟他發脾氣,在他面前變得肆無忌憚,不再像先前那樣總帶著小心翼翼,他反倒覺得心情很好。
系好安全帶,溫以凡也沒急著退回去,輕輕地開始掀他衣服。
“……”桑延頓住,“你干什么呢?!?/p>
溫以凡的動作未停,直至看到他腰際的紗布,以及上邊微微滲著的血,她盯著看了幾秒,才松開手,坐直回去。
默不作聲地開始系安全帶。
“完事兒了?”桑延吊兒郎當道,“不想摸一下?”
溫以凡不跟他開玩笑,但也沒再繼續生悶氣。她坐在原地沉默了好片刻,才似有若無地冒出了句:“回去再說?!?/p>
“……”
回到家已經接近十一點了。
桑延習慣性坐到沙發上。沒一會兒,溫以凡也坐到他旁邊,又開始掀他的衣服,像是在找找別的地方還有沒有傷口。
他耷拉著眼皮,靠在椅背上,任由她折騰。
過了好一陣,溫以凡才停下動作,倒了杯水塞進他手里:“你吃晚飯了嗎?”
桑延接過喝了幾口:“嗯?!?/p>
溫以凡又問:“那你餓不餓?”
“不餓?!?/p>
她又噼里啪啦地問了一串,桑延都看著她,一一回應著。問到最后,溫以凡感覺沒什么要說的了,又想起個事情:“對了,你手機在我包里,被路人撿到了?!?/p>
桑延嗯了聲。
說著,溫以凡半起身把包勾了過來,從包里翻出手機放到桌上:“屏幕摔裂了,但還可以用。你先給你老板打個電話請幾天假休息一下?!?/p>
桑延:“行,不困么。先去睡吧?!?/p>
溫以凡搖頭。
桑延掃了眼時間:“我先去洗個澡?!?/p>
溫以凡皺眉:“你不能沾水?!?/p>
“知道?!鄙Q诱酒鹕?,用力揉她腦袋,“我就擦個身?!?/p>
“哦?!?/p>
桑延剛走到房間門口,就注意到溫以凡也跟了過來。他開門走進房間里,她也跟著進來。他走到衣柜前,她也跟著。
走哪跟哪。
他像是長了根尾巴。
桑延翻了翻衣柜,又轉頭出了房間,往陽臺的方向走。身后還能聽到溫以凡跟著他的動靜聲,他回了頭,喊她:“溫霜降?!?/p>
溫以凡應:“嗯?”
桑延覺得好笑:“你還要粘著我多久?”
“我想看看,”雖主要想法確實是在跟他呆在一塊,但溫以凡還是沒承認。她眨了下眼,聲音溫溫和和的,“我有什么能幫你的?!?/p>
桑延腳步停下,指尖順著她的手臂上滑,話里帶了幾分**。
“我剛不是跟你說我要去洗澡?”
“……”
他低下嗓音,暗示意味十足:“所以你要幫我什么?”
沉默下來。
溫以凡面色如常,盯著他看。
幫他什么。
哦。
洗澡。
“……”
洗!澡??!
好。
不就洗個澡?。?!
不然他要是碰到水了怎么辦?。?!
過了好半晌,溫以凡做好心理斗爭,溫吞地冒出了句:“也可以?!?/p>
“……”
桑延極為無言,這會兒是真覺得車興德會找地兒捅了。他收回手,回視了她好一會兒,無情至極地收回視線:“誰跟你可以了,趕緊睡覺?!?/p>
說完,他沒再跟她交談,到陽臺拿上衣服便進了浴室。
避著傷口,桑延把上衣脫掉,扔到一旁的桶里。隨后,他解開皮帶。
在這個時候,浴室門把被人從外頭擰下。
桑延動作一頓。
兩人合租之后,廁所都是分開使用的。溫以凡一直用的主臥的衛浴,從沒進過這個廁所。所以桑延每次洗澡還是別的什么,都沒有鎖門的習慣。
下一刻,門被推開。
溫以凡鎮定自若地走進來,把門關上:“我要幫你洗澡?!?/p>
“……”
桑延氣笑了。
這回還是命令式發言。
是我要。
而不是我想。
桑延把皮帶抽掉,掛在一邊,之后沒再有多余的動作。他靠站在洗漱臺旁,神色漫不經心又帶了幾分挑釁:“行,你來?!?/p>
“……”
從桑延住進來后,溫以凡還是頭一回進這個廁所。
此時桑延赤著上身,腰上和左臂上都纏了一小圈紗布。他的發色純黑,面色比往常更顯蒼白,多了幾分病態和禁欲的氣息。
溫以凡磨蹭地拿起一旁的毛巾,打開水龍頭,調成溫水。
她抽空瞅了桑延一眼,只是突然想到他這會兒根本沒法自己擦身,背上什么的都擦不到,可能還會在這過程中扯到傷口。
那就很得不償失。
溫以凡洗了下毛巾,擰開,開始順著他的喉結,到胸膛,再到腹部,認真仔細地往下擦。她努力讓自己心無旁騖,不去想別的事情,只當面前的男人是一堵墻。
廁所內靜謐得過分。
兩人都沒有其他的交流。
擦到第二遍時,溫以凡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。
下一刻,桑延懶懶地喊她:“溫霜降?!?/p>
溫以凡抬頭:“???”
桑延眼眸深沉,帶著極為明顯的欲念。
“我硬了?!?/p>
“……”
溫以凡舔了下嘴唇,當沒聽見,重新垂下頭,這一遍加快了速度。把他的上身都擦了一遍后,她把毛巾洗干凈,小聲說:“那你自己沖一下——”
注意到他的某個部位,溫以凡莫名說不出“下半身”這個詞,她淡定地改了口:“——腿,然后準備一下睡覺吧?”
桑延還靠在原來的位置上,眼中的情.欲半點未褪。
“這就睡覺了?”
“嗯?”不知怎的,溫以凡莫名有點心虛,“怎么了?”
“溫霜降,”桑延全身都被她摸了個遍,但這觸感卻只若即若離的,像是漫長的折磨,“覺得我腰傷了沒本事兒了是吧?”
溫以凡脫口而出:“那不確實嗎?”
“……”
狹小的廁所內再度沉默。
過了好幾秒,桑延瞧她,不怒反笑:“但這不是還有你么?!?/p>
“……”
桑延慢騰騰地,極為無恥地把話說完。
“自己湊過來讓我親?!?/p>
話落,溫以凡的目光下挪,定格在桑延的唇上。她停了幾秒,認真考慮過后,往后退了一步,慢吞吞地把毛巾掛回原來的地方。
她用余光掃著桑延身上的紗布。
在此刻,溫以凡莫名有種,要是真親上去了,就真成為禽獸不如的那一方了的感覺。覺得剛剛的話有點直接,她想著該怎么婉拒,干脆也貶低自己一番。
“我也沒什么本事?!?/p>
桑延半倚著洗漱臺,眼眸低垂著,細密的睫毛覆蓋其上。浴室里燈光足,空間又狹隘,兩人間的距離近,帶著循序漸進地,令人無法忽略的曖昧。
溫以凡咽了咽口水,找了個借口:“十二點了,那我去洗澡了?!?/p>
剛走兩步。
桑延就拽住了她的手腕,往回扯。她猝不及防,腦子里頭一念頭就是別碰到他的傷口,掌心下意識支住一旁的臺面。
她的腦袋稍側著,跟他的距離再度拉近。
“想什么呢,”桑延低頭,直勾勾地盯著她,話里多了幾分浪蕩,“我還能干什么?”
“……”
“就親一會兒,”桑延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腕,語速緩而慢,似有若無地帶著指責,“這也不行?”
溫以凡啊了聲,像是被他催眠了,又開始覺得如果不做別的,親一下似乎也不影響什么。她沉默幾秒,憋出了句:“…這倒是可以?!?/p>
他輕揚眉,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未動。
沒多久。
溫以凡感覺到他抓著自己的手腕,貼到他腹部的位置,慢慢往下帶。而后,她聽到男人的喘息聲,茫然地抬起頭,撞上了他隱晦沉沉的眼。
“頭抬高點?!?/p>
還沒懂他這話的意圖,溫以凡就已經順從得踮起了腳尖。
桑延的唇順著滾燙的氣息落下,從她的唇角輕挪。她幾乎是把自己送了上去,腦袋仰著,腳掌也半壓著地,有種落不著地的感覺。
察覺到她的狀態,桑延抬手抵著她的腰,用力咬住她的唇。
“——不然親不到?!?/p>
……
回到房間,再翻手機時,溫以凡才察覺到兩小時前錢衛華給她打了個電話。她頓了下,立刻打開微信,想跟他道個歉解釋一下狀況。
但可能錢衛華那邊也清楚了情況,給她發了句:【我帶大壯出現場就行了。你先上醫院吧,采訪了目擊者,應該沒多大事兒?!?/p>
付壯也發來消息:【姐,你好好照顧桑延哥。我替你沖鋒上陣?。?!】
付壯:【我聽民警說桑延哥受傷之后都還生龍活虎的,看起來還能打八百個,你別太擔心了?!?/p>
看著這話,溫以凡忍不住笑了下。她一一回復過去,又是道歉又是道謝的,過了好半晌才放下手機,躺到床上。
溫以凡的情感認知尤為遲鈍。
到《傳達》上班之后,一直對這個團隊也沒多大的感覺,只覺得比之前的工作環境都好很多。雖然工作量仍然跟從前相比,不減反增,但總覺得比在宜荷廣電工作的時候輕松。
但這一瞬間。
溫以凡突然察覺到,她好像是挺喜歡這個團隊的。
自顧自地想了好一會兒的事情。
溫以凡的思緒從這頭,神游到那一頭,再回到這一頭。不知過了多久,她后知后覺地想起了剛剛在浴室里發生的事情。
以及桑延的話。
——“就親一會兒?!?/p>
明明說的。
只是親一會兒。
溫以凡的耳后慢一拍般地燒了起來,有些不自在地爬起來洗澡。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,腦子很快就被剛剛的畫面一寸寸地侵占。
男人的嘴唇漸漸多了幾分血色,吻如碎雨般落下。他的發絲被汗水蹭得濕潤,眼眸沾染上情意,帶著性感又沉到無法忽視的喘息。
不知過了多久。
帶著檀木香的浴室內,彌漫著旖旎的氣味。
“過來?!币娝剖且笸?,桑延抓住她,聲音有些低啞,“幫你洗手?!?/p>
因為這傷,桑延請了一周假在家休息。
溫以凡這邊照常要上下班,手上只在跟車興德案件的報道。她盡量騰出時間,每天早起給桑延做早餐,中午也抽空回來一趟,晚上回家前也會問他晚飯想吃什么。
像照顧小朋友一樣。
桑延倒是過的痛快。
但只享受了三天皇帝的日子,桑延就開始覺得這樣來回跑能把她累得夠嗆。加上他的傷本就不太影響正常生活,很快就銷假回去上班了。
在主任的瘋狂催促下,溫以凡又開始過上了每天加班的日子,跟警察和專家交接,往警局和現場跑。嫌疑犯家屬那邊的采訪,由另一個同事在負責。
車興德被緝捕后,警察調查了他的經歷過往。經多次審問后,再加上已經在郭鈴體內找到了他的毛發,他才承認了犯罪事實,對所有罪行供認不諱。
四年前的那個晚上。
車興德被車雁琴叫去燒烤攤幫忙,快到目的地時,在一條偏僻的巷子碰見郭鈴。他認得這個女生,記得她總是沉默孤僻,看起來軟弱無能,對任何事情都會忍氣吞聲。
他起了色心,上前跟她交談了幾句后,便捂住她的嘴往巷子深處拖。
事情過后。
車興德本以為郭鈴會忍受著,不敢告訴任何人。哪知跟他想的完全不同,她邊哭著邊往一旁翻手機,作勢要報警。
他威脅了幾句,嘴里說的各種骯臟的話。
郭鈴卻不為所動,怎么都要報警。她像是有依靠,有個支柱在,雖然痛苦至極,仍然哽咽著說:“我要告訴我爸爸,他一定會殺了你的……”
最后,車興德在恐慌之下,錯手將她掐死。
再之后,他找了在附近的車雁琴幫忙。車雁琴從小將車興德帶大,對這弟弟極為包容,做什么都有求必應,典型的“扶弟魔”。
所以她就算再害怕,再惱火,也不想看到他坐牢,不得不幫他一塊處理尸體。兩人用店里的大黑色塑料袋,將郭鈴裝了進去,又在外邊裹多好幾層,再塞進行李箱里。
兩姐弟沒跟任何人提及過這個事情。
以為能瞞天過海。
……
敲下新聞稿的最后一個字,溫以凡檢查了一遍,發給了編輯。
編輯機房內安靜而平常,盯著屏幕,溫以凡有些失神,莫名回想起了多年前將自己困在陳惜家的自己。
聽到陳姨說,車興德被放出來后的那一瞬間,自己內心是在想什么。
溫以凡也記不太清了。
但這一刻,溫以凡很想回到過去,回到那個時候的自己的面前。她想摸了摸那個少女的腦袋,想告訴她,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正確的。
不管結果如何,這絕對不是羞恥的事情。
不要不小心沾上了壞人身上的污漬,就覺得自己也是臟的。
沒關系的。
你喜歡的那個人,他也會覺得你很勇敢。
他會謝謝你。
保護了他的姑娘。
這報道在隔天的早間欄目播出。
當天臨下班前,溫以凡接到了郭鈴爸爸的電話。在她回南蕪之后,陸續接過他幾次電話,都是在給她提供消息和詢問各種事情。
可能是看到了新聞,這次他是來道謝的。
掛了電話,溫以凡坐在原地發了會兒呆,才收拾東西出了公司。她到停車場找到桑延的車,上了駕駛座,往他公司的方向開。
這段時間兩人完全顛倒了過來。
怕桑延這種狀態開車不安全,溫以凡開始每天接送他上下班。
溫以凡開到桑延公司門口時,就看到他恰好出來,旁邊還跟著鄭可佳,像是在跟他說著什么話。沒多久,桑延就走過來上了車。
她側過頭,直直地盯著他。
桑延沒注意到她的目光,系上安全帶,倒是單刀直入:“溫霜降,你繼妹剛讓我轉告你,讓你有空回她家一趟?!?/p>
“……”
溫以凡倒是沒想過是這個事兒,只哦了聲,沒說多余的話。
桑延瞥她:“要去么?”
溫以凡搖頭:“沒打算?!?/p>
桑延也沒再說什么。
今天下班早,又想起付壯說的附近有個廣場在開美食節。
問了桑延意見后,溫以凡把車子開到那附近,找了個停車位。下了車,她牽著他的手,算了算時間:“明天是不是該去拆線了?”
桑延輕嗯了聲。
“我明天剛好輪休,可以跟你一起去?!睖匾苑猜曇魷睾?,說話的語速也很慢,開始跟他分享今天的事情,“桑延,我今天又接到郭鈴爸爸的電話了?!?/p>
美食節剛開始沒幾天,廣場的人流量很多,周圍熙熙攘攘。
桑延看著路,扯著她避過行人:“說什么了?”
“他說謝謝我如實報道了,也謝謝我這么上心,大概是這個意思?!闭f到這,溫以凡莫名有點不好意思,“但這不都是我的工作嗎?”
桑延隨意說:“是你的工作,但也能夸你做得好?!?/p>
溫以凡微頓,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說:“我其實之前不是很喜歡記者這個工作?!?/p>
聽到這話,桑延側頭:“嗯?”
想了想,溫以凡又改口:“跟這個行業沒什么關系。我那時候就是感覺,除了跳舞之外,做什么事情好像都是一樣的?!?/p>
頭一回聽她主動提起這茬,桑延只是看著她,沒有說話。
“我其實還有一事兒是騙你的,”提到這個,溫以凡眨了下眼,跟當初的感受比起來只覺得坦然,“我高二轉文化生,其實不是因為不能跳了,是因為我繼父覺得開銷大,我媽就讓我別跳了?!?/p>
“……”
桑延瞬間愣住,似是完全沒想過這個原因,也不知道做出怎樣的反應。
“當時放棄了之后,后來也沒再想過這個。因為我不太會為自己爭取東西?!睖匾苑舱f,“之后做什么事情都覺得索然無味?!?/p>
桑延停下了腳步,問她:“你還想跳舞么?”
“如果再早幾年,應該是想的?!睖匾苑舱J真給出了個答案,而后笑了笑,“但我昨天寫完車興德那個案子的新聞稿,今天接到郭鈴爸爸的電話——”
“……”
溫以凡眼眸彎起:“我就突然發現,我原來也很喜歡當新聞記者的?!?/p>
原來夢想也可以潛移默化地改變。
以前她覺得自己只擅長跳舞,所以在被剝奪了往上飛的翅膀后,就覺得自己再無別的本事。她只活在陰影之下,不愿意去接受別的東西。
覺得人生就這么將就著過,好像也沒什么不可以。
注意到她確實是真的在開心,桑延垂睫,低聲說:“喜歡就行?!?/p>
過了兩秒,他又補充:“以后只跳給你對象看,也挺好?!?/p>
“……”
溫以凡立刻看他,安靜須臾,沒忍住笑:“桑延,你以前是不是還挺喜歡看我跳舞的?!?/p>
“……”桑延眼皮動了動,倒也直白,“才發現?”
“那我現在不會跳了?!?/p>
“那又怎樣,”桑延完全不在意,語氣很拽,“你別的樣我也喜歡?!?/p>
……
兩人在里邊逛了一圈。
溫以凡的口味清淡,連飲料都不愛碰,最常喝的就是白開水。她對里邊的小吃都沒什么興趣,也不讓桑延吃,怕影響到他的傷口。
最后溫以凡只在一家小攤子上買了袋手工糖。
溫以凡拆開袋口,拿出一顆,湊到桑延嘴邊:“你吃嗎?”
桑延對這種甜膩的玩意兒沒什么興趣,掃了眼,便表現出抗拒的意思:“不吃?!?/p>
“哦?!睖匾苑仓浪目谖?。她把糖塞進自己嘴里,嘗了下味,給他安利,“沒那么甜,奶味要重一點,你要不要試試?”
說完,她又往袋子里拿了一顆。
桑延意味不明道:“行,那我試試?!?/p>
“那——”溫以凡抬眼,話還沒說完,就見他正盯著自己。下一秒,她的后腦勺被他抵住,桑延的唇舌落了下來,勾住她嘴里的糖,咬住,含進自己嘴里。
“……”
溫以凡手上還拿著糖,有些懵逼。
“行,我被騙了?!币蜻@舉動,桑延的唇上染了層水光。他盯著她猝不及防的模樣,勾起唇角,“這不挺甜的?!?/p>
溫以凡還沒太反應過來,口腔里殘留著糖的絲絲甜意。她本想問這袋里還有那么多糖,他為什么要吃她嘴里的,但又瞬間被他這話轉移了注意力。
“很甜嗎?”
桑延眼睫垂下,眉尾隨之輕抬。
想再確認確認,溫以凡把手上的糖塞進嘴里,又嘗了嘗:“我感覺還好呀?!?/p>
“……”
“你嚼一下會不會好點兒?”溫以凡抬頭,提了個建議,“這個是牛軋糖,你嚼一下奶味應該會重一點,也沒那么甜了?!?/p>
“……”桑延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是在撩一塊石頭。他似是有些無言,淡聲提醒,“這跟我嚼不嚼關系不大,懂么?”
“但嚼一下真會好吃點?!睖匾苑灿帜昧艘活w遞到他唇邊,“真不吃了嗎?”
盯著她看了幾秒,這回桑延沒再反駁,順從地張嘴咬過。
見他看著并不太討厭這個味道,溫以凡彎了彎唇。她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顆,感覺確實還挺好吃,而后才把開口封起來。
兩人出了廣場,往停車場的方向走。
人流量從密到稀,從一個明亮熱鬧的地方,走到了個昏暗安靜的街道。溫以凡牽著桑延的手,在路邊的一輛車旁,看到一堆親親我我的情侶。
她的目光一停,再度想起剛剛桑延從她嘴里勾糖的事情。
溫以凡突然意識到了什么,停下腳步。
桑延側頭:“怎么?”
“我才反應過來,你剛剛的意思是,”溫以凡頓了下,沒半點兒婉轉,直白地描述了剛剛的事情,“從我嘴里吃的糖還挺甜嗎?”
“……”
安靜的街道,刮著晚秋的風,在耳畔帶過呼啦啦的聲音。
兩人四目對視。
溫以凡這會兒才感覺自己剛剛的反應過于冷漠無趣。她忽地垂頭,又拆開袋子,從里頭拿了顆糖。這次不問桑延的意見,她就直接往他嘴里塞,力道有些強硬。
“……”桑延毫無防備,牙齒被磕碰到,稍顯生疼。
下一瞬。
溫以凡就抓住他的衣領,向下扯。她咬住他的唇,抵開牙關。她不太擅長做這種事情,動作比他生澀些,過程也顯得遲緩。
就這么持續了好半晌。
察覺到她的困難,桑延彎腰,用舌尖抵著糖,緩慢地推進她的嘴里。溫以凡勾住,吃到糖后才后退幾步,再度對上他漆黑的眼。
“哦?!睖匾苑叉偠ǖ?,“是挺甜的?!?/p>
……
回到車上,溫以凡習慣性湊過去給桑延系安全帶時,瞅見他仍在笑。她的神情滯住,有點兒忍不住了:“你笑什么?!?/p>
桑延偏頭,唇邊的梨渦淺:“溫霜降,跟你說個事兒?!?/p>
溫以凡:“什么?”
桑延抵了下牙齒,還感覺有點麻。他神色帶了點目中無人,看著像是覺得自己是個被所有人爭搶的香餑餑,傲慢道:“下次輕點?!?/p>
“……”溫以凡默了幾秒,真沒感覺自己哪兒用力了,“你還挺——”
又憋出倆字:“嬌弱?!?/p>
平時總覺得自己是個大老爺們兒的桑延此時倒是厚顏無恥地認下。
“是呢?!?/p>
“……”
這會兒怎么還樂意當朵桑嬌花了。
溫以凡發動了車子,沒再繼續這個話題,隨口提道:“我的車子好像又忘了買了?!?/p>
國慶假期溫以凡都在忙工作,之后桑延又受傷了,導致她早忘了這一茬。她想了想,又問:“春節前買會便宜點兒嗎?”
“春節后吧,”桑延先前還記著這事,但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,他也一直忘了提醒她,“到時候我跟你一塊去?!?/p>
溫以凡點頭。恰好到了紅燈,她停下車子,又想起了個事兒:“對了,之前房東跟我說,想回收房子了,讓我們明年三月前搬出去?!?/p>
“明年三月……”桑延沉吟須臾,故作隱晦地征求她的意見,“咱再談半年戀愛?”
溫以凡愣了:“啊?!?/p>
桑延唇角弧度漸深,懶洋洋道:“啊什么,問你話呢?!?/p>
“不是好好的嗎?”溫以凡有種猝不及防要被甩的感覺,心情沒他那么好,覺得有些憋,“怎么突然就只談半年了?!?/p>
他這是什么擇偶標準?
難道不合租就得分手了嗎?
“……”
桑延眉心一跳,雖說這話確實有點歧義,但他倒是沒想過能得到這樣的回答。他用力掐住她的臉,嘖了聲:“說點兒人話?!?/p>
余光瞥見到綠燈了,桑延才松開手。
溫以凡繼續開車,漸漸反應過來。她剛被嚇了一跳,這會兒也有點郁悶,嘀咕道:“你最近說話怎么這么跳脫?!?/p>
桑延涼涼地看著她。
溫以凡思考了一下,但也不知道一般人談戀愛多久才結婚。想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,干脆問他:“我沒太關注別人,其他人一般都談多久才結婚?”
“嗯?”桑延毫無正形道,“一般都幾周吧?!?/p>
“……”
桑延似是隨意般地說:“我們這還算久的呢?!?/p>
“哦?!?/p>
溫以凡收回思緒,又自顧自地思考了會兒。她其實對這事兒也沒有一個太大的標準,感覺到合適的時候就可以了。但她現在的工作還不太穩定,總三天兩頭的加班。
雖說桑延的工作也是,但也沒她這么不規律。
想了想,溫以凡還是想等工作再穩定點,再來考慮這個事情。她在心里預估了個時間,感覺還得拉長一點:“那就——”
“嗯?”
“再談個一兩年吧?”
“……”
雖沒想過還能得到拉長時間的結果,但桑延也不太在意這時間早晚,畢竟是遲早的事情。這姑娘想談久點戀愛,那就談。
反正都是跟他。
兩人又扯了點話,之后桑延也沒再打擾她開車。
他靠著椅背,眼皮耷拉著,莫名有些困。在此沉靜之下,桑延再度回想起剛剛溫以凡提得關于舞蹈的話題,情緒也漸漸因此變得差了起來。
高中的時候,桑延只見溫以凡哭過兩次。
一次是那次公交車上,另一次是,她被她的舞蹈老師叫去談話。
桑延具體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,只是那會兒剛巧看到她從辦公室里出來。他想叫住她,還沒出生就見她沒往教室的方向走,反倒往另一棟教學樓的方向走。
看著情緒極為低落。
不知道她要做什么,桑延頓了下,而后跟了上去。
他看到溫以凡走到閱覽室旁的樓梯間,這個時間點那一塊這基本沒有別的人。像是失了魂,她往下走了幾層,坐到角落的位置。
沒發出任何聲響。
過了好片刻,她的肩膀輕顫著,像是強忍著哭。
那個時候,桑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,但也能猜到,她也許是因為腳傷的事情影響到了跳舞,而覺得難過而無力。
覺得沒有任何辦法。
他只能安靜地坐在她后邊,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。
可到今天,桑延才知道她真正哭的緣由。
她高中所承受的痛苦。
都似乎是以那天為序幕。
那一天,他的阿降,被人硬生生地折斷了翅膀。
……
把車子開回小區,溫以凡正打算下車,突然注意到桑延失神的模樣。她湊過去,往他面前晃了晃手掌,問道:“你在想什么?”
桑延回神,看了她一會兒:“溫霜降?!?/p>
“嗯?”
“我是打算一直跟你走下去,才會跟你說這樣的話?!鄙Q訉ι纤难?,模樣一改平時的不正經,認真得過分,“除了想找別的對象,你想去做其他別的什么,我都支持你?!?/p>
“……”
“別讓自己的日子過得將就,知道不?你的人生還很長,”桑延碎發散落額前,側著頭對她說,“想做什么,都不算遲?!?/p>
溫以凡瞬間懂了他的話。
她動了動唇,想說點什么,在這一刻卻什么都說不出來。
似乎也沒一定要她給出什么回應,說完之后,桑延用力揉她腦袋:“聽進去了?”
溫以凡訥訥點頭:“嗯?!?/p>
桑延:“行,那就回家?!?/p>
下了車之后。
溫以凡主動過去牽他的手,輕聲說:“桑延,我剛跟你說的都是實話?!?/p>
“嗯?”
“我以前覺得,我家里人因為覺得跳舞開銷大,不讓我繼續挑了這事情很難以啟齒,所以才跟所有人都撒了謊?!睖匾苑舱f,“但我現在覺得都沒關系,所以我才想主動告訴你?!?/p>
桑延捏了下她的指尖。
“我現在跟當時不一樣了。當時我覺得我很弱小,對什么都無能為力?!睖匾苑猜?,“覺得反駁和訴說都沒有用處,干脆保持沉默?!?/p>
因為沒有任何依靠。
“但我現在想做什么都可以,也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?!睖匾苑舱f,“就像是我爸沒去世的時候一樣,因為我想做什么他都支持我?!?/p>
她抿唇,又道:“然后,我現在有你?!?/p>
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,溫以凡極為確定,她又重新有了依靠。
“我現在是真覺得當新聞記者挺好的,這些年我的精力全部都放在這上面,讓我現在放棄記者去做別的,我也不太甘心?!睖匾苑蚕肓讼?,笑起來,“但我可以像你一樣?!?/p>
桑延喉結滑動著,看向她:“什么?”
“你不是有個頭牌的副業嗎?”溫以凡認真說,“我要之后哪天想繼續跳舞了,也可以把這當成我的副業?!?/p>
桑延笑了:“也行?!?/p>
兩人走過去等電梯。
溫以凡正對著他,半靠在墻上。在這安靜的氛圍里,她莫名有點想說句矯情話:“桑延,你說你是不是我爸爸派來對我好的?”
桑延抬睫,否認得很快:“不是?!?/p>
“……”
過了兩秒。
他又閑散地補充:“我自愿的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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